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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.痛苦中前行 6.姨妈卖树苗的故事


  一帘之隔,两重世界。躺在帘子后面的大小孩,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家人和几个亲戚,跟外人没有任何接触。大小孩的一个姨妈和一个舅舅,属于这寥寥可数的亲戚之列,对松梅家不嫌其穷,有时还来走动走动。
  这个舅舅性情活跃,爱开玩笑,来看望大小孩时,有时喜欢逗弄逗弄这个外甥。有一次大小孩为什么事被逗恼了,气呼呼地说:“你回去的路上,非让你摔倒不可!”舅舅是骑自行车来的,回去路上,果然不明不白地摔了三跤,好在没摔伤,车子也没摔坏,只是把衣服弄脏了。
  有一次姨妈的女儿来玩,大小孩也跟她开玩笑说,你回家路上小心点,你会摔三跤。结果,路上果然莫名其妙地摔了三跤,但一点都没摔痛。
  大小孩自己也不知道,他怎会具备这么一种别人没有的本事,反正他随口说出的话,好像都会兑现;将要发生的事,有些他会提前感知;他虽然躺在屋里,有时却能“看”到发生在外面的事情。
  类似的事儿发生了好几桩,姨妈和舅舅家不得不对大小孩刮目相看了,别看这孩天天躺床上,身体动弹不了,一开口说话,便是金口玉言,惹他不起啊。
  姨妈在自家靠河边的一大块承包地上,种上了杨树苗,这种树易栽易活,长势快,是当地农民屋前屋后绿化遮荫的首选树种之一。隔上一段时候,她就用三轮车拉上几捆树苗去镇上卖。因为种的人多,互相竞价竟卖,生意也不好作。
  姨妈见大小孩说话灵,一说一个准,有一次便问外甥:“你能让我的树苗卖得快一点吗?”
  “能。”大小孩说,“你这车树苗一拉到镇上就能卖掉。”
  “真的?”姨妈似信非信地说,“如果这车树苗卖得好,下次我来带好吃的东西给你。”
  她把三轮车骑到镇上,刚停下,就有人光顾了。问她怎么卖?她说一元一棵。一般的行情是六七毛、七八毛一棵,她开一元,等对方还还价,也就卖个六七毛、七八毛吧。谁知那人不还价,也不挑挑拣拣,付了几十块钱,拿了几十棵树苗就走了。又有人来了,也不还价,也不挑挑拣拣,爽爽快快付了钱,拿了树苗就走。一会儿来一个买主,一会儿来一个买主,来了就买,买了就走,她这大半车几百棵树苗,不消半个时辰,就全卖完了。而在这同一条街上,两旁也有不少设摊卖树苗的,刚才来的那些买主,经过时却看也不看一眼,就仿佛那些摊位根本不存在似的!
  她想,从来没遇上这种事儿,大小孩能耐果真不小啊!
  没过几天,她就买了些糕点小吃,再去看望外甥。一见面,放下点心,还没开口,大小孩就对她说:“怎么样,上次你那车树苗卖得很快吧。”
  “是呀。你知道?”
  “我怎么不知道?”
  “你真行呀!”她说着,摸出一张十元的钱来,放在他枕头边,“这钱就送给你零花吧。”
  “可以的,这就算是你给报的税吧。”
  “你下次还要帮我的哦!”
  “可以,不过你也要报税的。”
  “……”
  当我们听到从大小孩嘴里说出“报税”这一词语时,是颇令人费解的。一般来说,亲戚朋友间帮个忙,要对方“意思意思”,给点报酬,那是很正常的。若说是常来常往要形成一个惯例,那也未可厚非。但以“报税”论之,这分量就不一样了,因为自古以来税收就是一种政府行为,税率出自朝廷,税入归于国家,个人与个人之间是谈不上收税、报税的,如《汉书·食货志上》所云:“税谓公田什一,及工商虞衡之入也。”以一个长卧病榻、从未上过学的孩子,工商报税跟他本来是竹竿打月亮----挨不上的事,他怎会一本正经地要姨妈向他报税呢?莫非,这里面也暗藏某种天机?
  等姨妈走后,大小孩对母亲说:“你把这十块钱拿去吧。”
  松梅拿这钱去买了几斤盐。那时她家里生活艰难得连盐都吃不上,有时想借几元钱去买点盐,就连这几块钱也借不到。
  这是大小孩头一次凭自己能力得到的报酬,这也是他头一次为减轻母亲肩头负担作出的实际贡献,虽然贡献微薄,他还是很高兴,因为他终于能为报答母亲的辛劳出一点力了。
  打这以后,姨妈每次去镇上卖树苗,都卖得特别顺畅。卖完了,就来外甥这儿,带点吃的,并送上个五块十块的,算是“报税”。
  有一次,她卖完一车树苗,却没来“报税”,大概是忘记了吧。当她过了段时候,又去镇上卖树苗时,她的车忽被集贸市场管理员给扣住了,要查她的车牌照,她没带,就说她随地设摊违反了规定,要罚款。她争辩说,有那么多人都在这儿摆摊,你们干嘛不抓他们偏抓我?管理员说,就抓你又咋的啦?你回去把牌照取来,再来听候处理。她赶紧回家找人托关系走门路,花掉几百元,才把车取回来。车上的树苗,也只能以最便宜的价钱贱卖了。事后,姨妈问大小孩,是不是你让我倒霉的?大小孩说,你是我姨,我怎会叫你倒霉呢?我想都没想过。不过,你自己答应的事没做到,这要怪你自己啊。
  又有一次,姨妈家办点事,又宰鸡又买肉,把姐家的孩子也请了过去,让他们开开荤,还说要带一点回去给大小孩吃。她姐夫的儿子兴冲冲跑去了,平时家里连过年都没肉吃,这回又吃鸡又吃肉,饱餐一顿,大快朵颐。
  回去后,他咂吧着嘴巴在大小孩面前大侃去姨妈家吃了什么什么,直侃得唾沫横飞、啧啧有声。
  大小孩问他:“姨叫你带回来吃的东西呢?”
  “哎呀,”他说,“忘了。”
  “忘了?”大小孩面露不悦之色,“哼!姨骗人!说好了的,却不带来,我要去她家把她家里的鸡啊猪啊都给吃了,过不了两天就让它们统统死光!”
  结果,第二天起,姨妈家一头二百多斤的猪和一群鸡,莫明其妙地就全部死掉了。
  多年后,当大小孩的一位友人问起这件事时,他说自己小时候脾气坏得很,一不高兴就要发脾气,还要作弄人,有时把母亲都给气哭了,那时叫姨妈家的猪啊鸡啊死掉,也确是一种小孩子脾气,现在不会这样了。
  那时,她得知姨妈家养了一条小狗,就叫姨妈把小狗带过来给他看看,他说他还从来没见过狗呢。姨妈怕他看了喜欢要留下,嘴上说好好,却拖延着不给带来。他心里使了点劲,那条小狗就居然绝食了,不吃也不喝。姨妈心疼小狗,更领略过外甥的厉害,还是乖乖地给送过来了。他知道姨妈的心思,玩了几天后,把小狗给还了。

创建时间:2007-1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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